贸易保护盛行时，中国半导体产业如何突围？
迎 九 （《电子产品世界》，北京 100036）
摘 要：在厦门海沧“2019集微半导体峰会主题峰会”的圆桌论坛上，投资界及芯片封装、设计界的代表分析了贸易战的影响，包括3个部分：国内半导体产业有哪些短板；中美贸易摩擦的短期与长期走势分析判断；对政府的建议。
“贸易保护盛行时，中国半导体产业如何突围”是很大的话题，就像众军包围如何突围。不过，如果按照做企业、做创始人的思路，可把这个大题目进行分解，成为若干细小、具体的话题，并逐个解决。本文分解成了3个具体话题。
1 国内半导体产业的短板
中美贸易战突显了国内半导体产业链的不足，那么国内半导体产业的短板有哪些？
华登国际中国董事总经理黄庆认为短板很多，半导体行业最核心的是制造业，本土制造业技术太弱，从材料、设备到工艺，欠缺的地方较多。
武岳峰创始合伙人潘建岳指出，半导体芯片分为设计、制造、封装等环节，其中设计的IP、制造的工艺、封装的装备是我们最欠缺的。
中芯聚源资本创始合伙人兼总裁孙玉望给出了一组数据：我国设备国产化率是9%，材料基本不到20%，芯片的自给率约25%。从中低端开始，我们最缺失的是装备、材料、高端芯片、工艺。
通富微电子股份有限公司总裁石磊评论道，从通富主营的封装业务来看，最缺的是设备和材料。虽然封装相对于制造业的技术低一点，但设备的国产化率只有10%左右，很多关键材料也不足。
国民技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孙迎彤认为，现在最缺的是人才。人才不仅指会做的人才，还包括有创新精神的人才，和有定力坐下来持续完成一项工程任务的人才。
圆桌论坛的主持人——元禾华创投委会主席陈大同补充并总结道，我们目前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，因为差距太大了。我们对看得见的东西例如硬件比较重视，包括设备、设计、封装等；但往往对一些软件、软技术不太重视，这形成了我们的短板，例如前段时间说我们有三大软件方面的短板：安卓、APP（应用程序/应用软件）和EDA（电子设计自动化）设计软件。当年都以为全球化不会发生问题，没想到这3个短板在2019年上半年都发生了问题，而且很突显。
另外还有材料，日本跟韩国一闹，韩国就慌了。也许今天发生在日本、韩国之间的事，明天就有可能发生在我国。所以我们要居安思危，因为一旦发生，事态会变化很快，完全不是我们能掌控的；同时单靠自己也是不行的，要形成合力。
再有一个不太容易看得到是工艺，特种工艺的重要性绝不在设备与材料之下，我们要发展的短板主要在功率器件、高频器件、各种传感器等，关键都是各种工艺，尤其是特种工艺我们积累得太少了。
2 中美贸易摩擦的短期与长期走势
要突围，整体的判断和策略是非常重要的。那么对于中美贸易摩擦，短期与长期的走势如何？对于中国半导体产业，正面和负面的影响有哪些？
2.1 贸易战的三个层面
中芯聚源资本创始合伙人兼总裁孙玉望认为，贸易战总体上是长期的。如果分解一下，贸易战包括3个层面：一是简单地加关税，二是技术禁令，三是投资限制。
从加关税来看，可能是间歇性的、时不时来一次，因为贸易战是一件双输的事情，双输的事谁也受不了，会达成一个协议，可能这个协议运作五六年，整个国际大环境变了以后，就会停止贸易战。因此从目前来看，中美在关税上的这种贸易摩擦是短期的。
关于技术禁令，总体上应该是长期的，但是只要中国有的东西就不会有禁令，中国没有的才会成为禁令，这样的禁令才有意义。例如华为，任正非的策略是重要的一例，任正非是低调的人，在美国对华为实施禁令时，他变得非常高调，把自己的系统一揽子公布出来。美国的企业和政界发现禁令制止不了华为，就慢慢给自己找台阶下。如果华为在这个关键时候示弱，可能美国的制裁不会取消。所以这次华为挺身而出，不仅救了自己，为民族科技自立也打了一个强针剂。
关于投资限制，这可能是长期的。现有的技术可能也就罢了，但是未来美国或者其他国家的创新能力所带来的新技术，可能不太允许我们像过往那样靠大量的投资来获得。
关于贸易战带来的利和弊，像加征关税会导致国内半导体产业的业绩下降，芯片少了，电子产品出口也少了，芯片总需求也就少了。总需求少了，封测、采购的设备和仪器仪表等全部少了。所以短期内对产业链的业绩压力是非常大的。技术禁令带来的就更加痛苦，因为短时间内我们缺得太多了，如果全部像美国对华为的这种禁令，我们会非常痛苦的。所以从短期来看，我们非常痛苦；但是从长期来讲，无疑能极大地推动供应链本土化的进程。
2.2 本土化能否走得通？
大家都说有利于本土化，但是这条路能不能走成功？孙玉望总裁表示很有信心。
一个重大的前提是现在美国作为一个超级大国，继续想把所有的盟友团结起来，为美国所用，但这种方式其他国家和地区也许并不认同。因为假设这些国家或地区离开了中国市场，可能发展会减速、停滞甚至倒退。因此，可能美国对我们的供应得不到保障，但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供应不会出大问题，除非这些国家不要发展。
在这个前提之下，我们有一些优势，最重要的是市场优势。实际上，巨大的市场优势比技术本身更重要，因为市场可以培育出技术。但是技术若离开市场，就会枯竭。从这个角度看，美国出台贸易保护政策和禁令是有一定的风险的，因为会离开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。
2.3 贸易摩擦是一场“成人礼”
元禾华创投委会主席陈大同称，从短期来说，国民一会儿乐观，一会儿悲观。随着中美谈判的起伏，最后停战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，看政府的水平怎么样，产业怎么样，双方互动怎么样。但是现在看来，比两年之前要乐观一些，要彻底把华为一下子搞倒的可能性不大。实际上，美国真是要想动用所有手段封锁华为，包括制造、材料一起封锁，华为是做不下去的，但是这个可能性不大。从长期来看，这个关迟早要过，这叫成人礼，因为总不能靠着抄别人的东西成长。因此短期的风险很大。
从长期来看，一个最大的利好是产业链。产业链下游几乎一夜之间对于所有本土制造公司、设备公司、材料公司开放了。例如，某本土大型客户3年前不考虑本土设计公司的产品，今天的情况则不同，很多本土公司去找这家大型客户谈，这是市场上的利好。
但风险还是非常大。我们过去多年成功的经验是改革开放。开放就是要全球化，要向别人学习，要多交朋友，今天我们发现这一点格外重要。我们真正最大的风险是，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分成两个世界了，出现了技术冷战。所以一定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。最好的情况是利用这个机会，来倒逼自己改革，比如科创板做起来，另外每家公司都要革自己的命，不能老做低端、抄袭别人的东西，要创新。所以我们要争取最好的情况——去创新，这样我们的结果会是比较乐观的，因为半导体产业发展了这么多年，从来都是靠创新走过来的。
2.4 本土芯片公司是“小利大损”
国民技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孙迎彤认为对本土芯片公司可谓“小利大损”。所谓“小利”，确实一方面本土厂商对于国产芯片增加了需求量。所谓“大损”，包括EDA软件是芯片设计公司不可能不用、不可能不用最先进的，所以从长远来看，还是要有一个比较平和、互相包容的状态，否则必然会形成两个阵营——这对技术标准的统一是一个障碍。
3 对政府的建议
中芯聚源资本创始合伙人兼总裁孙玉望建议，希望政府持续投入，并加强原则——对一些卡脖子的方面要高强度、持续地投入。另外要聚焦，现在投资太分散了，包括地方政府不要一蜂窝上，不要重复投资，把钱用在刀刃上。再有，整个半导体产业链上的用户希望能够对国产供应商公平对待，希望政府倡导整个产业界对进口替代芯片、材料、装备的公平对待，现在本土用户经常要求国内比国外的供应商的价格低10%、15%。
武岳峰创始合伙人潘建岳：建议政府一定不要跟美国发生冷战，持续扩大开放，特别是对欧美日等国家和地区进一步扩大开放。在产业方面，需要一个系统化的考虑和设置。
通富微电子股份有限公司总裁石磊：真正的科技要包容失败，就像投资，不可能百分之百正确。如果现在整个创新体制不能接受失败，就会有很多扭曲的事情发生，这其实也是一种消耗。
华登国际中国董事总经理黄庆：首先，政府的支持应该给到点子上，尽量不要补贴，因为补贴会把这个行业搞成非盈利行业，那大家都惨了。政府应该做政府该做的事情，给到点子上，否则这么多钱/补贴砸下来，会把行业毁掉。第二个是教育，中国缺少真正潜心做研发的人，这方面美国做得非常好，美国技术强大，跟他们的教育体系有关系。
元禾华创投委会主席陈大同补充总结道：政府做政府该做的事，市场做市场该做的事。政府如果插手到了市场，来破坏市场竞争的原则，就会出事。实际上，从投资的角度来说也需要这样做。
政府一定要把握好改革开放的这两点：营造一个好的环境，不要“硬打”，要尽量多交朋友，创造一些软性的环境。其次，改革更为重要。
中国的实质性改革都是倒逼出来的，例如科创板就是倒逼出来的。建议利用贸易摩擦这个机会，政府多做一些实质性的改革。北大教授周其仁曾说：对前景是乐观的，但是不能保证能赢，原因是什么？从历史上看，中国人从来都是当危机来的时候表现就好，改革就全出来了。但是很遗憾，当没有危机/情况好的时候，就该是我们犯错误的时候，很多毛病出来了，包括政府也不改革了。周其仁教授认为：如果中国哪一天在情况好的时候，表现也能好，就真正成为了世界强国。
参考文献
[1]迎九.芯片设计公司董事长谈发展机会与投资经验.电子产品世界，2018(10):17-19.
[2]迎九.为何半导体业的设计不断加快.电子产品世界,2018(10):3-8
[3]迎九.本土投资人看好哪类半导体企业.电子产品世界,2018(12):19-20
本文来源于科技期刊《电子产品世界》2019年第9期第22页，欢迎您写论文时引用，并注明出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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